引言
早在Westcott与Hort率领委员会于1881年修订圣经,并他们的支持者首度引进一个系统化的批评文本以前,就有基于文本理据,质疑马可福音应否包括16:9-20,其中最著名的批评学者要算Tischendorf与Griesbach等。今天多数现代派文本学者认为,此部分经文约在2世纪后加上去,托名马可所写,而马可福音「原本」的结尾已散佚;然此说实不合理,似是无中生有。尽管没多少理据证明应从书卷删除那部分经文,但几乎所有自然派文本批评家都认为应该这样做;此外,当今几乎所有新版本圣经要非真的删掉此部分,最少也加以括号,并注明「此部分原不属圣经」。
马可福音16:9-20是个好例子,可见将Westcott-Hort范式应用到文本批评上之谬;他们的理据,乃基于几个篇幅小又有错谬的希腊文抄本。其实支持此段经文属马可福音的理据多如牛毛,但现代文本批评学者依然将这部分删除。明显地,我认为「马可福音16:9-20乃后添」之说,从外证角度看,主要基于「愈古老愈好」的标准,其实此法不通,循此路径,甚至反过来驳倒批评文本支持者所言,笔者已另文讨论。[1]
外证
先看看希腊文抄本证据,其实很多证据支持此段落的确属马可福音。Bruce Terry[2]列举如下:
支持16:9-20属马可福音的抄本:
- 亚历山大抄本(A)-(5世纪,安息尔字体,福音书属拜占庭文本类型)
- 以法莲文本(C)-(5世纪,安息尔字体,亚历山大类型)
- 伯撒抄本(D)-(5/6世纪,安息尔字体,西方类型)
- K(9世纪,安息尔字体,拜占庭类型)
- W(5世纪,安息尔字体,一般认为马可福音5:31-16:20属该撒利亚类型)
- X(10世纪,安息尔字体,亚历山大类型)
- Delta(9世纪,安息尔字体,亚历山大类型)
- Theta(9世纪,安息尔字体,该撒利亚类型)
- Pi(9世纪,安息尔字体,拜占庭类型)
- f1与f13(共16个该撒利亚类型文本,11至14世纪)
- 28(11世纪,小写字体,该撒利亚类型)
- 33(9世纪,小写字体,亚历山大类型)
- 565(9世纪,小写字体,该撒利亚类型)
- 700(11世纪,小写字体,该撒利亚类型)
- 892(9世纪,小写字体,亚历山大类型)
- 1010(12世纪,小写字体,拜占庭类型)
- 拜占庭文本合集
- 部分希腊文礼仪书
不支持16:9-20属马可福音的抄本:
- 西奈抄本(À)-(4世纪,安息尔字体,亚历山大类型)
- 梵蒂岗抄本(B)-(4世纪,安息尔字体,亚历山大类型)
- 304(12世纪,小写字体,拜占庭类型)
- 2386(11世纪,小写字体,拜占庭类型)
- 大部分希腊文礼仪书(参下文)
此外,部分抄本在8节后有另一结尾:「她们听见这话,就将一切告诉彼得,和〔他〕身边的人。后来,耶稣亲自派他们出去,从东到西,叫圣徒与不至灭亡的人去传永恒救恩的信息,阿门。」此段见于:
- L(8世纪,安息尔字体,亚历山大类型)
- Psi(8/9世纪,安息尔字体,亚历山大类型)
- 099(7世纪,安息尔字体,亚历山大类型)
- 0112(6/7世纪,安息尔字体,安息尔083一份残卷)
- 274旁注(10世纪,草书体,拜占庭类型)
- 579(13世纪,草书体,亚历山大类型)
- 一个希腊文礼仪书(1602,希腊语/沙希地科普特语〔Sahidic Coptic〕对照)3
从以上列举证据,可见实在没理由质疑马可福音16:9-20不属该书卷。支持的希腊文本,与不支持的一样古老(下面会谈到,若将说希腊语的早期教父作者见证包括在内,则支持这个较长结尾的证据,较反对者更古老)。再者,也必须注意支持的各个希腊文本其一致性(大部分属拜占庭类型)。
反观Terry列举反对9至20节原属马可福音的抄本证据则较薄弱。举例说,尽管抄本2386缺此节,但必须留意(如Terry所提),这是因相关皮卷散佚所致(这令人质疑文本批评家怎么能以此作支持或反对证据)。
西奈抄本304也有同样问题。虽然文本批评家常提此抄本马可福音并无长结尾,然所提理据并不坚实,如Maurice Robinson说:
『〔304〕主要在诠释部分。福音书经文穿插在诠释段落之间,不应视之为「正常」接续的西奈抄本文本。此外,要分辨经文与诠释部分也很难…继〔16:8〕gar字之后,此西奈抄本有个符号,像个填密了的o字,继而有多页诠释,是其他福音书结尾之概述,甚至也引述其他福音书。之后的诠释部分,才开始概述eteron de ta para tou Markou,应是论其他书卷未提及、惟见于马可福音之内容。最后引述其他书卷论抹大拉马利亚、彼得、加利利、妇女惧怕等内容,但诠释忽然在此结束,并未完成余下叙述或对照讨论。我怀疑论释部分(只有马太及马可福音)原本有继续讨论,但最后一页散佚了…因此我认为西奈抄本304不能印证短结尾之说…。』[4]
Terry列举不支持9至20节属马可福音的证据之一,是众多希腊文礼仪书,据批评文本派所说,大多数礼仪书都缺此段。其实不然。James Snapp牧师指出,首提大多数希腊文礼仪书缺此段的,是James Brooks的释经书;[5]惟Snapp不敢苟同,他说:「希腊文礼仪书有不少证据证明16:9-20原属马可福音。据我所知,整全的礼仪篇章莫不包括16:9-20在内。」[6]礼仪书也的确印证Snapp牧师的话,据标准拜占庭瞻礼历,在复活节后第五个星期四、诸圣节晨祷,并继后十个星期日都读马可福音16:9-20。[7]可见指马可福音并无长结尾的说法,所提证据并不坚实。
基本上,主要的希腊文本证据,都与自词「最古老并最佳」的西奈抄本与梵蒂冈抄本相对;文本学者偏好这两个文本,仅以此为基础,就想推翻支持长结尾的所有抄本证据(此外还有其他证据,下文再谈)。还有另一点,令批评家理据更显薄弱,梵蒂冈抄本在8节后留空了整整一栏,空位尺寸很接近9至20节所占篇幅,可见抄经人是明知道有此结尾,只是不肯定是否删除该段,惟有留空,以备日后可能要将经文加上去。此外,上述四个安息尔字体的短结尾文本,均在20节后写明,有一个长结尾,显示文士不太肯定哪一个结尾属原著。[8]
还有其他古老译本,亦印证16:9-12原属马可福音。Terry列举许多古老版本支持长结尾,如叙利亚文通俗译本(Syriac Peshitta),约于二世纪中至四世纪末译成(学者仍未有定论),此抄本包含相关经节。另外,大部分其他叙利亚文古译本都包括16:9-20,如库热顿抄本(Curetonianz,约425年)、巴勒斯坦抄本(Palestinian,五世纪),和大部分哈可兰抄本(Harclean,七世纪);其余小部分哈可兰抄本正文虽缺此段,却也见于旁注。
武加大本从一开始就包含此段。耶柔米虽随优西比乌之说,指不少希腊文抄本缺此段,却仍将之写进武加大本。值得留意的是,按耶柔米的说法,他乃是用手边可得的希腊文抄本修订当时种种拉丁古本证据(或最少一个拉丁古本,因在武加大本面世前,奥古斯汀不想有太多拉丁版本,所以当时这类文本不会太多)[9]。早期教父希腊文著作里引述马可福音长结尾由来已久(参下文),足证此段一直存在,尽管优西比乌指不少希腊文抄本缺此段。按合理猜测,耶柔米所用的希腊文抄本可能就有此段,不然的话,他大概会将这个段落从武加大本删除。再者,也是按合理推论,耶柔米所做的工夫,是修编当时的拉丁古本,使其规范化,而似乎这些文本亦包含马可福音长结尾。他手上的拉丁古本约于150年或后二十年时,从希腊文翻译过来,[10]其意大利形式后来成为中世纪时瓦勒度派(Waldensians)圣经之基调,较少受当时流行的天主教武加大本影响(事实上,罗马天主教一直打压瓦勒度派,是以此派似乎不大可能随教廷模式修改其拉丁文圣经);此派圣经译本就包含马可福音长结尾,从瓦勒度派圣经译成的塔尔德文抄本(Tepl Codex)也是如此。追本溯源,可知拉丁古抄本的确包含马可福音16:9-20,从而发展出尔后各种译本;而并无证据显示,瓦勒度派拉丁文圣经是受武加大本影响的。
值得留意的是,仅一个拉丁文古抄本(博比奥抄本〔Bobbiensis〕k,公元400年)不包括长结尾,却以短结尾取代之,不像其他抄本,仅在9节前作修订附注;博比奥抄本是这样处理的惟一抄本。然而这个文本却不太可靠,比如说,在3至4节之间出现不寻常的插段,8节部分亦遭删除;因此,以这个抄本作为反对长结尾的证据,也不大可靠。
此外,哥德文本(译于约350年)亦证明长结尾的确存在。相关段落多见于科普特译本,及所有含马可福音16章的埃塞俄比亚抄本。文本批评学者常说,马可福音长结尾在埃塞俄比亚抄本从缺,如Bratcher与Nida等指,「阿美尼亚、埃塞俄比亚与格鲁吉亚版本诸多重要抄本」均不含该段落;[11]Metzger亦曾经认同此看法,后来却推翻前说,承认长结尾的确见于诸多抄本。他指出,「笔者查考65种埃塞俄比亚抄本的马可福音结尾,发现没一种结束于16:8,大部分(47个抄本)都在8节后写上今日所称的短结尾,随后再写长结尾(9至20节),情况与学者一般说法有异」。[12]
缺此段落的,其实只有叙利亚文西奈版本(四世纪),及其中一个沙希地科普特语抄本。另两个埃塞俄比亚礼仪书亦然,但那并非正式的马可福音文本,而且是残篇,之所以缺少相关段落,可能只由于抄本损毁,因此不足以成为证据。阿美尼亚文本大致上都不含长结尾,但要留意的是,五世纪时一位阿美尼亚主教戈普的阿兹尼(Eznik of Golp)曾在其著作《抗异端》(Against the Sects, 441-449)引述马可福音长结尾。[13]虽然Colwell指出,Lyonnet曾反驳此证据,[14]认为阿兹尼所引述经文无论与希腊或阿美尼亚的武加大本都不相近,然而Lyonnet此说其实是针对Conybeare的说法-即以阿兹尼征引经文证明他有「今天的阿美尼亚版本」,并非以推翻长结尾说。而我们知道,阿兹尼曾参与阿美尼亚本圣经早期翻译与修订工作,因此似乎驳倒Lyonnet的论据。现存阿美尼亚武加大本要到976年才成书。阿兹尼应在以弗所会议后,带同希腊文经卷返回阿美尼亚,据此翻译早期阿美尼亚版本;他征引马可福音该段经文,足证他手上版本包含那个段落,他也认为可靠,并将之包括在译作里。
从其他古本证据足见,或论普遍性、或论抄本年期,均证马可福音应包括16:9-20。经文见于多个译本,均可追溯至早期希腊文本,较反对此说的文本证据(西奈与梵蒂冈抄本)更古老。
有说这论据不强,因目前并没有据之翻译的原抄本,不能肯定原本真有这段经文,或是翻译时因武加大本的压力而后添上去的。但这个驳论甚为薄弱,有几个理由。第一,是长结尾的普遍性。我们看见整个古代世界里,同一段经文以同样方式、同样读法(虽间或有一点差异)出现;也正是那些译法上小差异,证明9至20节本来就大致如此,而非后来据拜占庭文本模式添上去的。
第二,许多此等译本之翻译、流行地区,均在武加大本影响范围外(如科普特、埃塞俄比亚与叙利亚译本),或在武加大本传至并流行以前已在当地使用(哥德)。第三,批评家的论据,实也自相矛盾-此派常提的希腊文本证据,均是原版本后三世纪作品;若说长结尾可能是这段期间内由文士后添的,那我们是否也可以说,这些「最古老又最佳」的希腊文抄本之所以缺少该段经文,乃由于更早期的母本缺页,致令西奈及梵蒂冈抄本散佚该段?[15]再者,下文会谈到,不少早期教父希腊文本早在亚历山大文本出现前就引述这段经文,足证他们手上的希腊抄本载有马可福音长结尾。
除种种文本证据外,早期教父著作亦证明16:9-20原属马可福音。最早期例子,有帕皮亚(Papias)引述马可福音16:18,引述自优西比乌。[16]帕皮亚与几位使徒和门徒同时代,曾记述巴撒巴(参使徒行传1:23)误服毒药却蒙神迹拯救,同时记述几宗神迹,是继承自众使徒的传统事迹;他强调,如此蒙神迹拯救与令死人复活乃关乎基督,并且他似乎相当熟悉马可福音长结尾,将该节经文与主耶稣基督相提并论。可见帕皮亚可能特意提及此传统,以作履行马可福音16:18之示范。
约165年,殉道者游斯汀(Justin Martyr)也似乎提及马可福音16:20。[17]他在解释基督升天、并在父神右边掌权之教义篇章里,就用「〔证实所传〕的道」(tou logou)、「到处传扬福音」(exelqonteV pantacou ekhruxan)等语句,并述基督升天后众使徒的活动。游斯汀将这些语句相提并论,与马可福音16:20做法如出一辙(只调转次序);据上文下理看来,似乎游斯汀也很熟悉马可福音长结尾,于此隐然提及。
约在同时代,爱任纽(Irenaeus)曾直接引述马可福音16:19(约公元177年),[18]亚述人塔提安(Tatian)也在其《对观福音》(Diatessaron)[19]包括此段在内,此文献旨在尝试调和四福音叙述。(约公元175年)特土良(Tertullian)约于公元215年曾提及马可福音16:19。[20]另据特里格利(Tregelles)说,[21]希坡律陀(Hippolytus,约公元235年)最少两次引述马可福音16:18-19。赛普良(Cyprian)记述第七次迦太基会议(公元256年)时写道,泰伯流的文新度(Vincentus of Thibarus)明显引述马可福音16:17-18。[22]《使徒宪典》(Apostolic Constitutions,三至四世纪)曾引述马可福音16:16[23],另在别处两次提16:15。而据马格尼斯(Macarius Magnes,约公元390年)说,新柏拉图学派的波菲里(Porphyry)或其门生希洛克勒(Hierocles,一般将其作品误定于早一世纪)常攻击马可福音16:18,提及二人质疑该段经文所传达信息(却非质疑经文之可信性),并述马格尼斯的驳论。[24]叙利亚教父阿弗哈德(Aphrattes,约公元345年)也曾引述经文,[25]足证该段已广为叙利亚基督教徒接受。
最早反对16:9-20原属马可福音的,大概是优西比乌,他说大部分希腊文抄本都缺该段。[26]然而他提此说之背景,是尝试整合福音书记述,他因此目的而提出理据,其实相当薄弱。[27]优西比乌较熟悉的文本都缺马可福音长结尾,其实不难理解,因几种抄本来源均属亚历山大类型,与西奈及梵蒂冈抄本关系密切。有说优西比乌约于公元315年为国皇君士坦丁预备的50种抄本,都源自西奈及梵蒂冈抄本。[28]他手上未必有帝国别处流行、载有相关段落的其他抄本,而那正是爱任纽及帕皮亚所用的。再者,优西比乌所反对的马可福音长结尾,其实也是个选项,不过他为整合四福音而必须二择其一,只是他认为马可福音终于16:9比较能调和四卷记述而已。这反而证明,优西比乌不仅知道有此结尾,也见于诸多抄本,并非如他所说在众抄本中从缺;不然的话,他不如说该段经文杜撰,索性完全删掉更简单。
论者亦常指耶柔米(约公元395年)是另一反对长结尾论的早期教父。但正如Burgon所说,他不过随优西比乌之说,算不上独立判断。而实际上,耶柔米并不反对此段经文存在,甚至曾在著作里引述马可福音16:14,并在修订拉丁古本的武加大本中包括此段落。要知道耶柔米修订拉丁译本的时候,乃是手持希腊抄本,若后者不含相关段落,他必不会将经文写进拉丁译本里去。因此,按合理猜测,他手上的希腊抄本载有长结尾,尽管他随从优西比乌的理论。
不少早期教父著作大量引述马可福音长结尾,印证基督教史最初数世纪的基督徒均接纳此段是原有经文,与马可福音其他部分、并整本圣经享同等权威。除上述文献外,Burgon另举长长一列早期教父著作清单及文献,均曾引述该段经文,包括:三世纪的《彼拉多行传》(Acta Pilati),并异端赛尔苏斯(Celsus)的著作;四世纪有叙利亚正典列表(Syriac Table of Canons)、低土马(Didymus)、叙利亚使徒行传、李奥提斯(Leontius)、托名的以法莲(Pseudo-Ephraem)、耶路撒冷的西里尔(Cyril)、伊彼法尼(Epiphanius)、安波罗修(Ambrose)、奥古斯汀(曾在几篇论复活的讲道中引述该段,足证西方礼仪书广泛接受经文),和屈梭多模;五至六世纪有里奥(Leo)、涅斯多流(Nestorius)、亚历山大的西里尔、帕特里修(Patricius)、梅格道(Marius Mercator)、希斯修(Hesychius)、格利安提斯(Gregentius)、普罗斯帕(Prosper)、帖撒罗尼迦的约翰,和莫特提斯(Modestus)。[29]
纵观双方证据,论者若够客观,即可见希腊文献、其他古本,并早期教父著作均有充足证据,证明16:9-20原属马可福音,当时已广泛接纳为经文部分。尽管如此,文本批评学派总是诸多反驳,图推翻此说。
内证
除Westcott与Hort的错误假设外,文本批评学派亦诉诸行文风格,指马可福音16:9-20写作手法有别于书卷其他部分,从此推论出马可福音「原本」的结尾已散佚,于二世纪中才让后人以目前的「长结尾」取代。但如上所述,同时存在的「短结尾」只见于少数较后期的希腊抄本,未被哪位早期教父、或任何古本引述过,除了一个拉丁文古本外(但这个文献与西奈抄本、梵蒂冈抄本一样,有「最古老未必等于最好」的问题)。当然,论者提这个短结尾,非以此作为马可福音「真正的」结尾,仅藉以显明有文士抄经时擅自补遗,从侧面证明长结尾也可能是后添的。
这的确也令人生疑,却是个循环论据,你要接受文本批评学派所说,则必先接受长结尾的确于二世纪中由文士添加,不然的话,光提六世纪文士添加短结尾一事,根本不足以证明长结尾也是后添的。你若从一开始就不认为长结尾是二世纪中期杜撰的,就更难以六世纪时的补遗例子,反证二世纪时就有人添加内容的说法。
另外,有说长结尾是为补马可福音「原著已散佚结尾」之漏,这又可能吗?值得留意的是,「长结尾在二世纪中出现」之说,只是Westcott与Hort一派瞎猜,旨在推翻早期教父曾引述经文之证据,因相关文献较「最古老而最佳」的亚历山大类型文本更早。文本批评学派之理论,主要仰仗梵蒂冈与西奈抄本权威,两者皆为四世纪中至晚期作品。但早期教父著作早在两世纪前已引述马可福音长结尾之经文,就令他们的说法站不住脚了;这些例子大大削弱了文本批评学派所举文献之权威,他们由是抓狂,惟有自圆其说,指长结尾是二世纪中期后添的,才让众教父广泛征引。换言之,他们并没质疑自己的理论基础是否有漏洞,却是发明情节以迎合理论。
而这个「杜撰长结尾」的说法,只是一厢情愿的猜想。前面说过,似乎有更早期的教父著作-约在一、二世纪转折时期-就引述马可福音16:18,即前述巴撒巴误服毒却蒙拯救之记述。再者,马可福音16:9-20见于众多古本,足见其普遍性,在古代基督徒世界广泛流存,亦有大量希腊抄本证据。与此同时,整个罗马帝国的教父著作文献亦支持长结尾说。杜撰说难以解释的是,这个「杜撰」的结尾怎么能在整个古代世界广传,且见于各种马可福音文本,流传至今;又为何反面证据只见于埃及一带,并寥寥几个属亚历山大类型的版本?
面对理据不足的困境,像Metzger等文本批评学者惟有提出行文风格的内证,显示长结尾有别于马可福音其他部分,不可能出自同一作者手笔。以下为Metzger所提论据:
「长结尾虽见于各种文本证据,有的也相当古老,但从内证可见,该段落应是二等文本。举例说,当中有17个字非马可惯用,也不像马可的风格;8至9节之间过渡不顺(8节的主语是妇女,9节的主语却应是耶稣);还有9节再提及马利亚,但其实之前(1节)她已经出场了-这都显明长结尾是后添的,因见马可福音在8节忽然完结,于是添补更完整的结尾。」[30]
或者先谈谈Metzger较慎密的理据-长结尾用词非马可惯用语。但仔细查究,这论据其实不太有说服力。Holland就曾提出有力驳论,[31]他说,虽然马可福音16:9-20确有若干词语,并不见于马可福音别处(但所有「独特用字」均以其他形式见于该书卷),但在新约里,这并非单一现象。马可福音的长结尾共有183个希腊字,其中53个不见于马可福音,21个不见于新约。Metzger认为,在这相对短小的篇幅竟有那么多独特用字,足证风格迥异;此论据似乎强,其实不然。Holland举路加福音1:1-12为例,两段篇幅相约,却也有20个字或字词形式不见于新约别处。再者,在长结尾以外的马可福音其他内容,也有不少于102个独特用字,是这卷书特有的。同样地,另三卷福音书亦有不少独特用字或字词形式(马太137个,路加312个,约翰114个),因此马可福音(或新约其他书卷)任何段落之用字风格独特,不足以证明16:9-20原不属该书卷。Bruce Terry曾对马可用字与写作风格作类似、但更深入分析,所得结论是,文本批评学者的说法是言过其实。[32]
至于Metzger其他论据,都乏善足陈。他说8至9节之间转折不顺,令9至20节似是8节突然终止再后添的。但综观该福音书卷,也有其他几处转折不顺的情况,当中主语、地点等都在叙述中突然改变。比如马太与马可的叙述,可见彼得跟著拘捕耶稣的兵丁等一行人(马太福音26:58;马可福音14:54),却忽然笔锋一转讲别的事,然后再回说彼得不认基督(马太福音26:60-75;马可福音14:66-72),两卷书皆在彼得故事中间插进毫不相关的情节。另一个例子是马可福音5:22-43,在基督令睚鲁女儿死而复生的故事里,插进他医治血漏妇人的情节,中间打断了故事的流程,也没尝试将插段融进死而复活的大故事里去。这两个例子正如马可福音16:8至9节之间的问题,行文皆非常突兀,却没有人因此质疑该段落之可信性。
Metzger又指,9节重提抹大拉马利亚这个主位。但正如Holland指出,[33]这是因为1节也提及另一个马利亚(雅各母亲),因此9节时必须注明,救主是向抹大拉马利亚显现,以免混淆。当然,经文也补充说,耶稣曾从她身上赶出七个鬼,但这做法非本段独有,亦见于路加福音8:2。可见批评的论据未能成立。
总结
实在难以理解为何文本批评学派亟欲从神话语删除马可福音16:9-20。如前所说,希腊文本的外证其实证明本段的确属于马可福音,其他古本亦强烈印证之。批评学者因外证不足,就诉诸内证,但理据亦站不住脚。然而他们依然将16:9-20排除在马可福音之外,以此为「学者」立场,谁敢反对即判为不学无术之辈。此等批评学家无论治学态度或方法(其实也不限于这个问题)都与进化论者相似。进化论者声称其科学证据「铁证如山」,但没有一个证据通过理性与科学测试。基本上,物种起源之整个偶发进化论基础都很薄弱,只需学士学位程度的科学知识已足以驳倒。同样地,文本批评学派爱说「学者所言」、「铁证如山」,以支持其立场,但所提论据往往只是「版本愈古老愈好」等三流货色,且对其他证据(如早期教父著作引文)视而不见,是治学大忌。
无论如何,志切研读神整全话语的基督徒,不必惧怕马可福音16:9-20遭删除掉。尽管文本批评学派不惜以薄弱证据、及循环论证等方法自圆其说,但所言不足信,基督徒不必理会。
注
(1) - 参http://www.studytoanswer.net/bibleversions/gnostic.html#oldest。
(2) - B. Terry, A Student’s Guide to New Testament Textual Variants, entry for Mark 16: 8, referred throughout.
(3) - The Encyclopedia of New Testament Textual Criticism, entry for “Lectionaries”.
(4) - M. Robinson, cited in The Encyclopedia of New Testament Textual Criticism, entry for Manuscript 304.
(5) - J. A. Brooks, The New American Commentary: An Exegetical and Theological Exposition of Holy Scripture - Mark, Vol. 23, p. 272.
(6) - J. Snapp,电邮访谈。
(7) - “Lectionaries,” op. cit.
(8) - Cf. H. B. Swete, The Gospel According to Mark, pp. 105-107.
(9) - Jerome, “Preface to the Four Gospels”,耶柔米为武加大本作序,383年从罗马致函大马士革。
(10) - H. S. Miller, General Biblical Introduction, p. 236.
(11) - R. G. Bratcher and E. A. Nida, A Translator’s Handbook on the Gospel of Mark, p. 506.
(12) - B. M. Metzger, The Early Versions of the New Testament, p. 234.
(13) - See F. C. Conybeare, The Expositor, 5th series, II, pp. 401-421
(14) - E. C. Colwell, “Mark 16: 9-20 in the Armenian Version,” Journal of Biblical Literature, 1937, p. 384;明显提到S. Lyonnet在Les Versions Armenienne et Georgienne du Nouveau Testament所提讨论。
(15) - 事实上,Hort也承认这是绝对可能的。B. F. Westcott and F. J. A. Hort, The New Testament in the Original Greek, “Notes on Selected Readings,” p. 49。
(16) - Eusebius, Church History, Bk. 3, Ch. 39.9.
(17) - Justin Martyr, First Apology, page 45.
(18) - Irenaeus, Against Heresies, Bk. 3, Ch. 10.6.
(19) - D. E. Hiebert, Mark: A Portrait of the Servant, p. 412.
(20) - Tertullian, Against Praxeas, Ch. 2.1.
(21) - S. P. Tregelles, An Account of the Printed Text, p. 252.
(22) - The Seventh Council of Carthage Under Cyprian, Statement of Vincentus of Thibarus
(23) - Apostolic Constitutions, Bk. 6, Sec. 15.
(24) - Macarius Magnes, Apocritus, Chapters 16 and 24 respectively.
(25) - Aphraates, Demonstration One: Of Faith, Sec. 17.
(26) - Eusebius, Questions to Marinum, Page 1.
(27) - See J. Morison, A Practical Commentary on the Gospel According to St. Mark, pp. 468-469.
(28) - Metzger, op. cit., p. 24
(29) - 引自J. Burgon, The Revision Revised, p. 423.
(30) - Metzger, op. cit., p. 227
(31) - T. Holland, Crowned With Glory: The Bible from Ancient Text to Authorized Version, pp. 231-234
(32) - 参Terry网上文章:http://bible.ovc.edu/terry/articles/mkendsty.htm。
(33) - Holland, op. cit., p. 230.
这篇文章翻译自Timothy W. Dunkin的在线文章「Why Mark 16:9-20 Belongs in the Bible, A Case Study in Westcott-Hortian Silliness」
http://www.studytoanswer.net/bibleversions/markend.html
原文链接:https://www.answering-islam.org/chinese/topic19/tc-19-364.html